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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安二十三年十一月十日。

禾城。

自沈喆被斩,以示三军,禾城一度引发暴乱,但很快被镇压,民众积攒了许多不和谐的情绪,毕竟前线兵败,二十万大军都被东瀛人冲散了,人们升起绝望和无力感。在这个节骨眼上,左将军沈喆被斩,人头还悬在城楼上,整日无数百姓过来朝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吐着唾沫,但无济于事,民中的情绪需要宣泄。禾城上空的天都是阴沉沉的,正如禾城聚集的一百多万军民,其中许多都是从鄞城以及各地县镇赶来的,他们想象着杜撰着东瀛人的形象,把他们比作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。

陆沉是越州牧帐下的得力悍将,不惑之年被授予右将军军衔,这个年纪,在越北军中,他是年轻的,是出类拔萃的豪杰,现在临危受命,从湖州调来,任命为禾城主将。他接手的是一大家烂摊子,前线的失利,两次败北,都在军中笼罩着一层阴云。陆沉也是愁容满面,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。目前禾城内,有驻军约十五万人,这几日,陆陆续续从各路都赶来溃军,数量不多,毕竟大军被击溃了,走散了,有的士兵走了就再也不想回来了。

陆沉迅速颁布文书,严防死守,十二时辰日夜颠倒巡视,提防东瀛人的入侵。

偏偏这时,有部将来回报说是郡守许安率家眷想出城,被军人拦了下来,陆沉面色一冷,来的时候他就听说沈喆率军在前线作战的时候,和禾城郡守来往密切,二人关系莫逆,甚至许安还利用职务之便贿赂了沈喆,沈喆也带着军队在城里搜刮金银,据说堆积如山,数不胜数。现在沈喆被斩,前线告急,禾城戒严,这个时候许安想携家眷逃命?

给他能的?

“带路。”

陆沉握着腰间镶嵌有大红宝石的军剑,面无表情,上了绝地宝驹,在几名军士的陪同下,策马赶往西关城门。

结果一来,陆沉愣了一下,城门前聚集了数万的百姓,他们一个个都看着陆沉,眼里似乎在渴望着什么,数万人就这么安安静静挤在这里。陆沉所过之处,便有百姓后退,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,终于,陆沉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城门口十几辆马车,有一穿着官袍的中年胖子正和军士推搡,他手里还拿着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珠往军士怀里塞,但军士面无表情,没收东西,也没说话,这时,军士看到了陆沉,赶忙小跑过来,行至陆沉马匹前,跪下行礼道:“将军。”

陆沉铁青着脸下了马,一手抚着军剑,默默走了过去,常年在军中游走,他全身气概可谓是盛气凌人,郡守许安面色一变,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八尺大汉走来,说不心慌是假的,但毕竟常年为官,许安也能强装镇定,见躲是躲不掉了,只好强颜欢笑,堆满了笑容,卑躬屈膝道:“将军。”

“许大人,这大包小包,是要去哪啊?”陆沉阴着脸,淡然道。

许安心里暗骂一句明知故问,现在前线不明,东瀛人随时要打进来了,他还能去哪?当然是逃命啊,但这话他不能明着跟陆沉说。但陆沉又不是好糊弄的,便只好尬尴一笑:“将军,实不相瞒,前方要打仗了,东瀛人凶残,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,禾城现在有百万百姓,那就是一百多万张嗷嗷待哺的嘴,这光一天的吃喝拉撒,就够一壶的了,将军,现在的情况,还是赶紧打开城门,让百姓们自顾自逃命去吧。不然我们留在禾城,什么也做不了,能做的只会拖累将军。”

陆沉面色铁青,许安的话说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但实际上,还不是为了自己?

他忽然发现,数万人都满怀希冀的盯着自己。

陆沉心里一沉,不免升起一股悲观。

难道,连老百姓们都觉得自己守不住了吗?自己守得住吗?

陆沉扪心自问,他没有底气,但战争还没开始,就让老百姓自顾自逃命,这还了得?这一定会影响军队士气,到时候当兵的也跟着跑了,谁来作战?

可是,如果把老百姓留下,如果守不住,百万人的居民都将沦为俘虏,那是什么样的场面?陆沉觉得憋屈,又觉得一股无力感。

“将军,别犹豫了,打开城门吧,禾城守不住了,二十万大军都让沈喆打没了,东瀛人一定会在最近打过来的,求你了将军,放我们走吧。”许安说道。

“求你了将军。”

“将军……”

许安说完,无数百姓都开始说话,一时间,气氛骤然一变。

其中混杂着哭声。

许安见有人附和,效果如此之好,便咬了咬牙,现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?当即直挺挺跪在地上,说道:“将军,求你了,放我们走吧,留下来也是等死。”

“啪”

无数百姓也跟着跪下。

万民齐跪。

陆沉惊愕地看着这一幕,人心都是肉长的,陆沉也不是铁石心肠,他也是人,是男人,是军人。这一瞬间,陆沉迷茫了,他是军人,军人该保家卫国,该保护百姓,可现在他在干嘛?他想囚禁住这些百姓,陪他等死吗?

这一瞬间,陆沉迷茫了。

这时,陆沉耳畔听到一个老妪的哭声,那老婆婆跪在地上,满脸泪痕,状甚哀伤,“将军,我有五个儿子,三个都投军了,一个上个月死在了战乱中,还有一个生死未卜,现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,他还小啊,他想活着,他有什么错……”

“将军,我的丈夫都死在了鄞城之战,我想活着啊,我想带着我丈夫和我唯一的骨肉活着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将军,放我们走吧,我们想活着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哭声震天。

这一瞬间,陆沉破防了,维持秩序的军士们也都破防了,他们大都是禾城军,也有不少是鄞城军,他们也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,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。

陆沉闭上眼,他知道,如果把这些百姓放走,军队将再无作战能力,他是将军,他知道这样做以后,禾城必定失守,可他别无选择,他也是男人,也有老婆,也有孩子,也有父母。

“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,是保护百姓。”

军人吃的老百姓缴上来的税粮,现在连老百姓都保护不了了,还是什么军人?让他们留在城里陪着一起死吗?不,这不是军人,是魔鬼。

一瞬间,陆沉做了准备,他点了点头,郑重抱拳:“乡亲们,是我陆某人的错,没能保护好你们,对不起。”

说着,陆沉深深鞠躬。

万民痛哭。

“我放你们走。”

此言一出,全场寂静。

跪在地上匍匐的禾城郡守大人许安怔了一下,心中狂喜,他冷笑着想,陆沉啊陆沉,你果然年轻,心软是要付出代价的。他知道,如果陆沉放百姓离开,一定会打击军队士气,禾城必定失守,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沉的错误决策导致,府君大人一定不会轻饶。许安就看不起陆沉自视清高的嘴脸,陆沉来禾城的时候,许安笑脸相迎,许诺了万金好处,可都被陆沉严词拒绝,这让许安很是不爽,他已经决定,等逃到了余杭,就把全部责任推卸到陆沉身上,就跟府君大人汇报说是陆沉中饱私囊,大肆搜刮民脂民膏,才让百姓发生暴动,不得已只能开放城门,然后还渲染陆沉的指挥能力不行……反正到时候陆沉肯定死了,禾城一定失守,想怎么说还不是全靠他一张嘴?

许安内心窃喜,正胡思乱想呢,忽然,他感到一股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,哆嗦抬头,才发现是陆沉正看着自己。

“将军……”

“许大人,这么多年你在禾城为官,一手遮天,没少徇私枉法,贪污受贿吧?这十几辆马车里,没少装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吧?”陆沉面无表情道。

许安瞳孔一缩,抿了抿嘴,想反驳,却发现无数百姓都指着自己唾沫横飞怒骂起来。

陆沉大手一挥,道:“捉拿他们。”

“遵命。”

上百士兵冲来,将许安及他一干家眷仆役都羁押在地。

许安似乎意识到什么,激动起来,破口大骂:“陆沉,你想干什么?我是太安二年的举人,才高八斗,是府君大人亲自任命的禾城郡守,是有朝廷授予的文书,你想干什么!”

陆沉不为所动,背对着他,看向百姓们,朗朗说道:“许安这些年藐视王法,贪污了不少银钱,如今乡亲们要逃难,路上不能没有盘缠和粮食,我决定将许安就地处决,打开禾城府库的粮仓,想走的乡亲们,都可以拿着钱财和粮食,各自逃命去吧。”

此言一出,全场皆惊。

要知道,陆沉的做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自古以来,官官相护的道理似乎是烙印在骨子里,他们甚至认为,陆沉要放百姓们逃走,是看在许安的面子上,才不得已放他们走。现在看来,似乎不像是那么一回事?沉寂过后,就是一阵沸腾,无数百姓都在欢呼雀跃,高呼“将军”“将军”,但被扣押在地上像是死狗的许安就恼火了,他浑身肥肉一阵哆嗦,自知大难临头,就开始痛哭起来。

“将军,饶命啊,钱财我不要了,请留我性命啊。”

“我是朝廷册封的郡守,是正儿八经的命官啊,将军,你我都是府君大人帐下为官,都吃大凉君禄,你可不能不近人情啊,将军。”

“将军饶命啊将军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然,陆沉不为所动,当即下令道:“传我军令,将许安等人押上城楼,即刻抄斩,将所得之金银分为若干,让百姓们逃命去吧。”

接下来,就是万民目睹许安被斩首。

百姓们情绪高涨,有的人早就把许安恨得牙痒痒,这十几年,许安仗着身份,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情,无数真金白银都流入他的府邸,可谓是富得流油。许多人恨不得把许安生吞活剥,今日陆沉下令斩首许安及家眷,可谓是替百姓出了一口恶气。无数人拍手叫绝,直呼解恨。

接下来,陆沉命人打开粮仓,把粮食全部分给百姓,并且让全城百姓都逃命去吧。

许多军人也心里痒。

陆沉大手一挥,传了军令,将所有禾城的军队都聚集起来,然后站在郡守府前,高声道:“将士们,禾城守不住了,诸位,想走的,都可以领一份钱财和粮食作为盘缠,逃命去吧。”

说着,他命人押来无数箱金银财宝和十几辆马车的粮食。

放眼望去,十几万将士面色坚毅,但有不少人都心中动摇,但没人说话,毕竟谁也不知道陆沉说的是不是真的,是不是在考验。说不敌谁敢说想走,当了逃兵,就被拉出来斩首示众。

所以,没人动。

陆沉继续朗声道:“禾城守不住了,我不为难诸位,府君大人怪罪下来,我一力承担,你们想走的就走吧,我不拦你们。我只有一个要求,你们若是走了,如果遇到了百姓,不要抢夺他们的粮食,也不要抢他们的钱财,勿要忘了身为军人,要保护百姓。”

说完,陆沉转身进了郡守府,什么话都没说,留下面面相觑的十几万大军。

数个时辰过去了。

有人真的走了,胆子小的,钱财和粮食都没拿,偷偷就溜了,胆子大的,去拿了点钱财,拿了点粮食,渐渐的,走的人越来越多。

后来,有一名旗主走上去,拿了一枚金子,然后拿了几斤粮食,朝着府邸深深鞠躬,默默走了,如此,走的人越来越多。

天黑了。

大概走了一半,还留在原地的,只有数万人。

他们都没走,也不会走了。

郡守府内,大殿上,陆沉默默饮酒,他身前是一个酒坛子,这个时候,几十个旗主走进来,站在陆沉面前,什么话都没说,但都红了眼。

“哦?你们也不走吗?”陆沉抬头。

“将军,我们不走了,我们誓死追随将军。”

“誓死追随将军。”

“……”

大殿内齐刷刷响彻雷鸣般的“誓死追随将军”六字,陆沉哈哈大笑起来:“好,诸位都是有血性的男人,坐,抱酒水来,陆某人要与诸位将军共饮,当同生共死。”

须臾,数十人都拿起酒水,举杯道:“将军,我敬你。”

他们的眼中,是熊熊的战意。

有一将军笑道:“将军,鄞城之战,我走了,再攻鄞城,我又走了,这次,我不走了。”

“是啊,不走了,我要与禾城共存亡,多杀几个倭人。”

“哈哈哈,杀一个够本,杀两个赚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众人说着说着,都落泪了。

这一日,所有人都喝醉了,次日一早,陆沉带着数十人出了府门,看到堆积的金银和粮食不多了,数万人都在,没人走。

陆沉颔首,内心有些感动,要知道,此战几乎是必败无疑,里下来的士兵估计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。

但陆沉不是铁石心肠,他清了清嗓子,沉沉说道:“诸位将士们,现在还留下来的,都是好兵,是合格的军人,是我越北最坚强的男人。谢谢你们。”

无人说话。

“但是,此战必败,你们都逃命去吧,去余杭,和府君大人的大军汇合,以后杀回来。”

“将军,你说什么呢?”有士兵带有泪痕,说道。

“将军,我们誓死追随将军!”

“誓死追随将军。”

“……”

陆沉叹息,他知道此战必败,但他不能太自私,这些士兵最小的才十六岁,最大的都有五十了,他们也都是别人的孩子,是别人的父亲,是别人的丈夫,他不能这么自私。

想到这,陆沉冷下脸,呵斥道:“家中无长幼者,有老母要奉养者,出列。”

无人动。

“这是军令,出列!”

数百人不情不愿走出队伍,他们眼睛红了。

“未婚未满十八者,出列。”

沉默了一会,又有数百人走出来。

“还有呢?这是军令!”陆沉咆哮。

又有数百人出列。

“最后一次,这是军令。”

又有数百人出列。

陆沉点头,沉沉道:“家有子嗣刚出生者,出列。”

又有数百人出列。

“好。你们听我军令,拿着钱财和粮食,去余杭吧,不要回头,这是军令,这是军令。”

“将军……”

接下来,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,数千人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,失声痛哭。

“将军……”

禾城,俨然成了空城。

九成九的人都逃走了,不逃的,大部分是真的不想走的人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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