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前,夏初汐从混沌的梦境中醒來,已是四月中旬。谷中的海棠树花开正茂,结着细小的果子,微风拂过的时候,带來她熟悉的花香味。
她恍惚地以为,她又回到了皇宫中,回到了夜华宫。身上的酸软和无力让她无法挣扎起身,张开眼睛的时候却是一片漆黑的夜色。
当时,她只以为是晚上了,青阙把灯熄了。她张了张口,想说话,可嘴唇蠕动了半晌,却是一句话也沒有说出來。
卿若就在这个时候进來的,手上还端着药碗,看到她醒了,将碗放在桌旁就做到了她的身边,说,“姑娘,你醒了。”
夏初汐心下顿明,大概是摔下悬崖被幸运地救了。她费力地蠕动了几下嘴唇,说得很困难,但这次总算是说了出來,声音却粗糙得像劣质的砂纸。
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“我现在在哪里。”或者是“你是谁。我怎么会在这里。”她费力说出的话却是,“我还活着。”语气听起來波澜不惊,不悲不喜。
卿若抚上她的手腕,探脉,半晌,方笑笑着回道,“恭喜你,你确实活下來了。”
夏初汐的脸上沒有多大的情绪浮动,就像听到今天会是晴天的感觉一样。漆黑的眸中沒有半点光亮,如一潭幽湖,她扯了扯嘴角,细长的睫毛颤了颤,道,“我的眼睛,是不是瞎了。”
清冷得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悲伤的话语,卿若着实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。原本犹豫着该如何告知她这件事,如今她自己倒先说了出來,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。
她抿唇笑笑,屋内烛光摇曳,她道,“是,你从悬崖上摔下时受伤太重,能捡回命已算不错。”
夏初汐的脸色依旧清冷,只是微微地勾起一抹笑,她那样习惯的笑容,道,“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。”
“可你看起來并不开心,你想死。”卿若凉凉地问道,言语中带着一丝好奇。
夏初汐摇了摇头,轻而又轻道,“只是以为自己命该绝于此,如今尚能活下,吃惊罢了。”可饶是如此说,她的脸色却真真看不出有任何的惊讶之色。
突然之间从光明坠到了黑暗之中,她沒有一丝的抱怨,吵闹,甚至绝望。尽力地配合卿若的医治,身子也逐渐地好转了。
听到卿若说出她的名讳之时,她也只是瞬间怔了怔,随即笑起來,悠悠道,“神医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。”脸上是坦然之色。
她们的性格很接近,像是从彼此的身上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。晚了十八年的时光,她们仍是遇到了一起,有时候,缘分真是妙不可言。
“姑娘,姑娘……”
陆子染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來,她看不到,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声源处,歉然道,“不好意思,方才出神了,公子说了什么吗。”
“实在是失礼了,在下让姑娘想起伤心往事,真真该死。”陆子染看她方才陷入回忆之时的神色,心里十分懊恼自己鲁莽的话语。
夏初汐摇摇头,唇边噙笑,道,“其实看不到也沒有什么,就像卿若说的,我们要用心去看这个世界,而不是用你的眼睛。”
陆子染良久沒有回话,夏初汐想,他大抵在思考话中的意思吧。她经历过这些事,所以认知起來容易了些,更是刻骨铭心。
清风拂过,却沒有了雨丝,夏初汐伸出手去,发现雨不知何时已是停了,手上有薄弱的阳光感觉。她眸光沉沉似水,道,“雨停了。”脸上的面纱飞扬而起。
陆子染听到她的话抬头的一瞬间,诧异地看到了她面纱下的阵容。他不由猛然抽了一口凉气,步子踉跄地退了几步。
夏初汐感受得到他细微的声响,她抬手捂住了右脸上的伤疤,沉寂着沒有说话。一时之间,两人都有些尴尬,沉静了良久的里屋却忽然地响起了瓷器摔碎的声音。
很响的声音,夏初汐却感觉不到众人有一丝的慌乱。但她心急,担心卿若有事,向前几步,结果绊倒了石凳,痛得她一阵龇牙咧嘴。
陆子染上前一步扶着她,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,不敢造次。刚要收回手,就被夏初汐抓住了手臂,她道,“陆公子,麻烦带我去找卿若,拜托你了。”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焦急之色。
此次卿若是为她而來,有什么样的事情也该她一人担着,若是卿若受到了任何伤害,她就是恢复了光明又有何喜呢。
“好,我带你去。”陆子染虽不明白夏初汐为何这样急切,因这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地就发生一次,着实沒什么令人担心的。但看她急切的模样,他心生不忍。
里屋其实离夏初汐方才在的亭子不远,陆子染带她绕过几个弯也就到了。未进门的时候便听到里面有老人骂骂咧咧的声音,还有卿若气恼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