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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“糊涂东西!还不快滚!小心太太叫人利落地砍了你这么个浆糊脑袋!”
小梅劈头盖脸的一顿骂,那女子顶着身像随时便要散架了的瘦骨,低头静静跪在地下,没有“滚”的意思。
女子约莫只十三四岁大,却没什么孩子气,衣衫不整的,半截腰还露在外头,嘴上抹着艳红的唇彩,眼上画着妖绿的眼影。玲珑的胸口上方凹陷两处锁骨,臂尖凸起,浑身没有多余的肉。她瘦的不美观,病怏怏的,像快要死的人,单眼一瞧便知是穷苦人的孩子。
“太太若是不答应,梦喜就不起来。梦喜宁愿死了,都不起来。”
她带着哭腔,字字坚决,唯恐确实是下了死志。
张太太在占了整整半边墙的琉璃柜前挑衣裳,衣柜四周盘着红木凤头雕边,金黄的灯照在柜窗上,若隐若现映出她精致的五官,和那身黑色真丝吊带裙下起伏有致的身线。白皙的双臂和侧颈,在灯下发了光,一头黑长波浪卷发及至蝴蝶肩胛,她一边举起一件件样式各异的旗袍在镜子前比对,一边开始慢声慢气地说话。
“你连这样的事都干的出,还怕我以实相报你父亲母亲?”
“你母亲倒是向来本分,怎生出了你这样的丫头。”
“想抱冯老板的大腿,你也不照照镜子,他冯家七八房的太太小姐是什么样的风姿,能瞧得上你?”
“你以为他冯义围凭什么给你脱衣裳的机会?凭的是你那身瘦成树枝的烂骨头?还是你自以为年轻貌美的脸?他凭的是我禄和饭店的面子,是张家的面子。”
“你以为你丢的是你父亲母亲的脸?你丢的可是我的脸,该是你父亲母亲跪下给我赔不是,你可知道?”
梦喜一动不动,一声不吭,眼泪滴答滴答往地下掉。
小梅只顾提着神及时地从张太太手中接住她甩出去的衣裳,一件件重新捋顺了挂回柜子里。
“你啊,就是天生做小的命!恨的是做小都做不出样子来!”
“你若是安分点,好好跟着我,我还会亏待了你不成?这下好了,他冯义围的腿没套住,我这你也待不下去了。”
张太太一时半会说了那么一大堆话,口有些渴,手一招,几个丫头急忙将茶伺候到她嘴边。
这会应是挑出了合乎心意的衣裳,她转身进内间去换。丫头们随着进去。
梦喜仍跪着,小梅站在一旁瞪她,眼里满是鄙夷。
不久,张太太款款从内间走出来。
她走姿曼妙,扭纤腰以微步,荡起阵阵香风。细如春柳的一对眉,媚如狐仙的一双眼,小而挺的鼻尖,两瓣红豆朱唇。头发用银簪夹子在脑后盘成一团发髻,两边各戴一枚祖母绿耳扣,脖子上坠了颗鹅蛋大的钻石落在胸间。她身披红玛瑙色貂裘披风,里头是一身翡翠绿茵直襟旗袍,黑丝绒高跟鞋上头露出一半雪白的小腿,手中轻捏一款新式黑色小香皮包。
上海所有靡华和风月都被她包揽在一身。
她摇曳生姿,步步生花,走近瘦骨嶙峋的崔梦喜。
梦喜抬头看她,从上到下贪婪地打量她。一瞬后又变成畏怯。瞧她即刻要从身侧离开,便猛地抱住她的腿,放声痛哭,苦苦哀求道:“太太饶了我,太太饶了我吧!”
张太太狠狠将她踢了开,小梅和另几个丫头上前压制住她。
“贱胚子!这双脏手若是弄脏了太太,我就给你斩了去!”小梅上前就是一巴掌,打得梦喜哇哇直哭,这时哭起来,倒更像个孩子了。
张太太嫌烦,整整衣裳就走出门去,小梅给其余的丫头使了个眼色,随后急忙紧跟上她。
“太太!饶了我吧太太!梦喜知错!梦喜愿意永远侍奉太太!”
……
身后的哭喊声随着她一阶阶走下楼去而愈变愈小。反之是高跟鞋与地板相碰发出的咯噔声响彻整个公馆。
“太太。”
“太太晚好。”
“太太。”
“太太好。”
……
她的步履不因这一声声的“太太”停留半秒,而是匀步走着,不紧不慢,像有规律的钢琴音。她双手捏包持在腹前,貂裘披肩上细软的毛摇摇晃晃,旗袍裙尾因扭走时臀部的领动而微微浮摆起来。
见太太要出门,几位早早就备好了的丫头们急匆匆跟上小梅,伺候在张太太身后。待太太上了汽车,她们也一股脑坐进后面那辆跟车里。有时备好的丫头太多,就会吵起来,曾有次张太太坐车去孙公馆,挤出门七八位丫头,争的争,抢的抢,最后张太太一气之下只带过去小梅一个人。那些年轻姑娘的心思不干净,太太了如指掌,但去人家家里做客哪能带那么多女人,她是太太,又不是老鸨。
“太太今天穿的真好看。”
小梅坐在一旁赞道,另一层意在探她的心情。
小梅这么多年来能得太太的喜欢,不是平白没道理,要说她心思纯没私心,也不见得,只能说她足够聪明。太太不喜欢能言会道的,她就做老实话少的那类人,不喜欢卖弄风骚的,她就做那模样打扮都朴素干净的丫头。她从小家境不好,便也从不求能嫁去什么样的好人家,在张公馆里当丫头当到这地步,她是心满意足。
张太太扬起嘴角笑了笑,“白家那位也来?”
“白小姐听说是您设宴,二话没说就接了帖。”
“哼,她倒会做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