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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三十章:杀戮

雪原上,已经不知伏卧了多少尸首,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发出悲鸣,战斗仍在继续,鬼智环带着一队亲卫,全身已被染红,左肩上也已经血流如注,可是置身于此,便是她一个女流,也变得疯狂起来,鬼面之后,一双仿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宛若饿狼一般的光泽,手中的利刃不算的劈刺,每一下,都带来血雨。

“小心”鬼智环斩下一个女真人的头颅,身后爆发出一身大喝,她旋身回去,已看到一名族人骑着马飞快奔来,骤然间,族人突然落马,直愣愣的栽倒下去,鬼智环才发现,一个从背后袭来的女真人正拔出了殷红的长矛。

这一矛,本该扎入鬼智环的腹背,正是那族人舍身忘死的用血肉之躯去抵挡,才得以幸免。

鬼智环的眼眸落在那倒在雪地上的族人身上,眼眸之中,更是殷红,她娇斥一声,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憎恨,更或是两者都有,勒着马,疯狂的朝那女真人冲去。

长刃扬起,划下,鲜血四溅,虽是长时间的厮杀,仍然是干脆利落。

族人的死,激起了女真人和横山军的愤慨,同伴的惨呼,让骁骑军也变得疯狂起来。

杀戮,才刚刚开始,胶在一起骑军都忘了冲刺,忘了他们是不可一世的铁骑,他们如步兵一样,骑在马上不断的原地打算,斩杀敌人,同时也被对方的长矛贯穿胸腹。

这一战,最是悲壮也最是残酷,若是其他军马交战,一旦战损到一定程度,必然会有一方溃退,可是这两支军马,都拥有无比的勇气和无以伦比的耐力,他们用刀砍,用矛去刺,去牙齿去咬,放马去践踏,没有一个人选择溃逃,仿佛天地之间,只剩下了杀戮。

杀死他们,才能活下去,杀死他们,才能报仇雪恨,杀死他们,才能建立功勋。

“杀”

当有人爆发出这个声音,战场之中无论是衡山人还是骁骑军,甚至是女真人,也都会不约而同的一齐随之呼应:“杀”

兀术已经筋疲力竭,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,坐下的战马也已经替换,带着一队骑卫,左冲右突,如入无人之境,他的脸上杀气腾腾,宽大的锦袍已经湿哒哒的淌满了鲜血,整个人宛如恶煞临世,杀到兴起之处,从喉头发出一阵阵低吼。

只不过,他时候兀术心里却忍不住吃惊,女真铁骑所过之处,可谓摧枯拉朽,从前与辽军骑军交战,只要放马一冲,辽军或许还可以抵挡一阵,可是一旦伤亡到了一定程度,便如鸟兽一般开始溃散,女真人所向披靡,往往都是用瞬间的爆发力将对方冲垮,可是现在面前这些西夏骑军,这种战法明显失去了效用,而骑军一旦陷入了僵局,女真铁骑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。

这么打下去,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,事实上到现在为止,女真人和西夏人都是损失惨重,那地上的横尸已经过万,溅出来的热血融化了地上的积雪,这个时候,甚至连队形都顾及不上了,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,厮杀低吼。

兀术不禁凝起了眉,这个结果实在难以预料,若是再这般打下去,只怕到了最后,六万女真铁骑能留下三万就已经不错,三十万女真铁骑,已经被宋军和西夏军消耗掉了八万,若是今日再折损三万,对金国不啻是沉重的打击。

可是要撤,又哪有这般容易,正如两头猛虎相争,任何一头猛虎若是胆怯,想要脱身离开,就必然被对方穷追猛打,最后的结果就不止是损耗这么简单,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。现在的女真骑兵已经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,可是不管如何,也要拼下去,坚持到对方力竭为止。

这场鏖战,已经注定了永远只会有一方胜出,而另一方的结局,必然是全军覆没,除了拼死一战,已经没有了退路。

身在战阵中的乌达,其实也早已感觉到了这沉重的压力,六万女真铁骑,如疯了一样,居然在鏖战之中,还略略占一些上峰,若不是骁骑军和横山军悍不畏死,只怕要落个兵败如山的结局。

呜呜……

正在鏖战火热之时,牛角号出来传出了低沉的呜呜声。

战阵中的人仍然忘我的厮杀,只有极少数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。而这时,在临璜府方向的地平线上,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影,旌旗招展,骑影越来越多,号角声中,骑影开始集结。

沈傲疲惫不堪的骑着马,驻马在旌旗之下,连续七八个时辰的驰骋,让他的双腿磨出了斑斑血迹,可是他浑然不觉,他的所有注意力,都放在了远处厮杀的战场上,注目了良久,终于长吐一口气,不禁道:“终于赶到了。”

身后的水师骑兵,疲惫的出现在他的身后,越来越多,战马和马上的骑兵都在大口的喘气,朝空中喷吐着白雾。

沈傲按着马,双目微微阖起,身后的周恒眺望着前方,打马上前,道:“殿下,要不要让将士们歇一歇再打?”

沈傲看了周恒一眼,道:“怎么,累了?”

七八个时辰坐在马上,哪里只他周恒累了,便是坐下的战马也吃不消,甚至有几个骑兵的战马都已经吐出白沫了,可是沈傲挑衅似的问出来,周恒却是摇头道:“不累。”

沈傲淡淡一笑,缓缓用手按住腰间的剑柄,将长剑轻轻的拉出来,笑道:“本王其实累了,不过世上有三件事非做不可。”

周恒心里知道肯定要着这位姐夫的道,可还是忍不住问:“哪三件?”

“洞房之夜要亲热,行军打仗要带上小舅子,痛打落水狗”

周恒脸色拉了下去,道:“要打就打,说这些做什么,什么小舅子不小舅子,倒像是我堂堂七尺男儿,是因为有个姐夫才能上阵厮杀一样。”

沈傲将长剑抽出来,哈哈一笑,朝困顿的水师骑兵大吼:“谁想休息?”

骑兵们萎顿的坐在马上,落向沈傲的眼神中透着某种渴望,可是谁也没有说一个我字,堂堂男儿,若是在这里应了这么一句,一辈子都别想在军中抬起头来。

沈傲大叫:“好,既然都不想休息,这就好极了,今日,天下九州,关内关外都将铭记我们的名字,都会牢记我们的丰功伟绩,都拔出刀来~”

唰唰……长刀如林。

沈傲大吼:“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,杀”

“杀”

万余水师骑兵,汇聚成一条疾驰的长龙,朝着金军的侧翼冲杀过去。

突如其来的变故,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,一时之间,骁骑军和横山军一齐爆发出声音:“万岁”西夏军士气如虹。而金军终于乱了阵脚,此时的战局,便如天枰,谁也不能压住谁,可是水师骑兵的赶到,正如一颗压死女真人砝码,这支‘生力军’的到达,让原本扑簌迷离的战局变得明朗起来。

完颜宗峻在阵中大惊失色,连忙拨马便走,身边的骑卫见了,也知大事不妙,纷纷尾随而去。完颜宗峻的退缩,加速了金军的溃败,一时之间,金军一下子开始凌乱起来。

兀术见状,不禁咬牙切齿,看着完颜宗峻带着一干人远去,不由大骂一通:“鼠儿。”他的愤怒是有道理的,现在的女真与西夏人相互绞杀在一起,不分彼此,宋军便是来了,也绝不可能放马冲杀,因为在冲杀女真人同时,也很容易误伤到自己人,在这种情况之下,一万的宋军除非利用战马的冲杀在女真人的阵中撕开一道口子,起到的作用并不大,无非是给予女真铁骑更多的压力而已。

只不过宋军一来,西夏骑军的士气立即高涨,而身为皇子的完颜宗峻应该稳住阵脚,继续鏖战才是,可是完颜宗峻居然带头走了,这让整个金军的士气霎时跌落到了谷底,许多人放弃了厮杀,没命的向战场外窜逃。

这种战斗,打的本就是耐性和士气,事到如今,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了。

金军哗然溃散,无数人争先恐后的窜逃,而这时候,士气如虹的西夏骑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万岁声,随即放马持刀,开始疯狂追击。

宋军骑兵见此,立即开始以弧线冲杀,劫击窜逃的金军,这些金军若是不逃还好,或许还有一两成反败为胜的胜算,就算是败了,至少也能宋夏联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,可是这般一逃,身体的后背留给了铁蹄和锋利的长刀,一场杀戮,正式拉开了帷幕。

无数人在雪原上驰骋追击,不少战马已经累极了,口里吐出白沫,可是马上的骑兵根本没有爱惜马力的心思,全力夹着马腹催促奔跑,一柄柄长刀,在追上了金人之后,好不容情的横斩前刺,打下一个,也不必理会落马金人的生死,仍旧向前冲刺过去。

是日,金军大败,宋夏联军穷追五十里,一直追到了临璜府城下,五十里的距离,到处都是金人的尸体,触目惊心。金军覆没,那率先逃窜的完颜宗峻居然也被斩杀落马,宋夏联军斩敌四万,俘获七千余人,剩余的骑兵各自逃散。

宋夏联军,当夜便在临璜府城下宿营,沈傲命令三万铁骑分成十队仍旧追击城外散落的金军溃兵,其余的则是袭击各地的女真部族。

这么做,当然也是迫不得已,现在虽然大局已定,临璜府城外的敌人已经完全肃清,可是这十几万人马每日的消耗极为惊人,因为是长途奔袭,所携带的粮食并不多,在这种情况之下,除了四处劫掠、以战养战之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
好在这里本是水草肥美之处,从辽东迁徙来的女真部族多如牛毛,这些部族划定了草场,散落在各处,再加上冬季已经来临,几乎每一个部族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马料,再加上圈养的牛马,十几万张口虽然骇人,女真人多半纷纷表示压力不是很大的。

硕大的城池之外,连绵七八里的军营已是人声鼎沸,虽是大战之后疲惫不堪,可是这一场胜利实在巨大,六万女真铁骑灰飞湮灭,足以影响整场战役的胜败,这一战,可谓是有史以来金军最大的败绩,在一支骑军押着劫掠来的美酒、牛羊、草料回来的时候,沈傲下令犒劳三军,每人分三两水酒,肉食管饱,营中的骑军一下子放松下来,欢呼不已,就在这营中,星点的篝火一团团点起来,酒水虽然少了一些,而且这女真的酒虽烈,却总是少了一点醇香,可是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欢庆,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,大营就像嘈杂的闹市一样,各自吹嘘今日的战绩。

虽然明知道临璜府里金军已经没有了可用之兵,可是沈傲还是派出了一队人守夜巡视,至于城中的女真人听到了外面的欢呼会怎么想,就不是沈傲所考虑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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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三十一章:陈济太坏了

帐篷里温暖如春,外面套着一件白褂的颦儿擦了擦汗,小巧的鼻子遮在灯影下留出鹅蛋般的侧脸,她俯着身,头微微垂下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手中拿着纱布,灵巧的手为鬼智环包扎着伤口。

鬼智环拉下了前襟,露出雪白的裸肩,那雪嫩的肌肤宛若婴儿,鬼面已经撤出,露出鬼智环微微簇起的秀眉和轻轻下咬着唇的贝齿。

低低呻吟一声,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疼痛。

肩上的伤痕触目惊心,是一支长矛顺着锁骨深深扎进去,好在这长矛没有狼牙倒刺,只是捅了一个小窟窿,不至于带出一大片的皮肉。不过鬼智环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浸湿了。

颦儿抿着嘴,先是敷了草药,立即动手包扎,她见鬼智环咬牙切齿,不禁道:“很快就不疼的,止了血就好了,这是上好的白药,睡一觉醒来大致就能止住血,不过你这伤口太大,夜里有人照看才好,若是夜里出了血,还要再包扎一遍。”

沈傲在帐外探头探脑,大叫道:“好极了,长夜漫漫,我正愁寻不到事做,今夜我索性不睡了,就在这儿照看。”

这厮脸皮也厚,不过鬼智环疼得咬着牙,一时不能拒绝。颦儿听了沈傲的话就有气,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:“沾花惹草的混账。”她冷着脸道:“这种事岂能让粗枝大叶的男人来做?罢了,我先去伤营看看,待会儿还会再来。”

说罢又从药箱中取了药水,叫鬼智环用温水吞服,说能止些痛。颦儿卷帘出去的时候,狠狠地剜了沈傲一眼。

沈傲朝她嘻嘻一笑,低声道:“我若说只是表达一下对鬼智环的关心,你信不信?”

颦儿啐了一口道:“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
沈傲板起脸,立即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:“报告护理营校尉队官颦儿姑娘,我现在能进去探病吗?”

颦儿眼眸一闪,似乎在犹豫,最后还是点点头,道:“少说话,不许胡来,人家有伤呢。”

沈傲如被蜜蜂蛰了一下,大义凛然地道:“这是什么话,我什么时候胡来过。”

颦儿幽怨地看着沈傲,道:“你胡来的还少吗?”

这时,许多旧事在沈傲的脑海里划过,心里想,好像自己没有对颦儿胡来过吧,不过是拉拉手,亲个嘴而已。、这如果都叫胡来,那我和环儿她们做的事,岂不是禽兽不如了?

颦儿道:“我先去伤营了,要过一个多时辰才能来,这里就你由照顾,鬼智将军有个三长两短,唯你是问。”

沈傲点了头,最后看了帐外一眼,此时夜色如墨,朔风吹打着军帐,将士们喝了酒庆祝一番都各自回营歇了,沈傲已有一天一夜没有睡,可是方才在帐外头被冷风一吹,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,目送颦儿的娇躯渐渐隐入黑暗,沈傲连忙掀开帘子进去,见鬼智环阖目斜躺在榻上,蹑手蹑脚地过去端了温水调药,一只眼睛还偷偷地往鬼智环的身上上下打量。

这时的鬼智环脸色略显苍白,可是这苍白的肤色却掩盖不住那令人窒息的美态,绝好的脸庞多了几分娇态,让沈傲怦然心动,手中的药都要端不住了。

鬼智环睫毛微动,轻轻张开眸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这么瞧着我做什么?”

沈傲回过神,略微的尴尬过后又是理直气壮起来:“你不瞧我,怎么知道我瞧你?不过环儿这么美,多瞧几眼也是好的,我们这么久没见,我总是在想,那横山的冰美人这时候在做什么,会不会着了冷,或是骑马崴了脚,这个时候,她会不会想我,啊……最是负心冰美人,说不定人家已经找了个情郎,早把我忘了,这样一想,虽是远在千里之外,我已酿了好几坛子的飞醋,接着又想,太坏了,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,我为你守身如玉……”

“守身如玉?”鬼智环的眼中浮出了一些笑意,整个人嫣然了许多,连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。

沈傲抱着药坐在榻上,正儿八经地道:“当然是守身如玉,除了几个娇妻要按时缴纳一下税赋,大致还是……咳咳……那个那个的……”沈傲突然发觉自己的脸有点滚烫,心里感叹,不行了,别人都说做了官就越发心黑皮厚,怎么我就不同?居然返璞归真,越来越有童真了。

鬼智环伸出手来,搭在沈傲的膝上,道:“你不要说了,我知道你是骗我的,可是总还是忍不住信你。”说罢认真地道:“你就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?这世上的男人有哪一个如你这样能令人家天天惦记的?什么情郎,以后不许胡说,否则我带着族人杀到汴京,非讨要一个清白不可。”

沈傲嘻嘻地笑道:“巴不得你来,你要是来了,本王就效仿关云长单刀赴会。”

顿了一下,沈傲又道:“你不要动,我喂你吃药。”说罢,轻轻地靠过去,生怕触动了鬼智环的伤口,用手托着将鬼智环枕起,另一只手抓着碗沿送到鬼智环的嘴边。

鬼智环不由地皱起眉,尽显出女儿的姿态,娇羞道:“我怕苦。”

沈傲大叫道:“你连刀枪都不怕,怎么会怕苦?”

鬼智环脸上闪出一抹嫣红,道:“就是怕苦。”

沈傲咬咬牙,道:“那我先尝尝看,这药苦不苦。”端碗喝了一口,果然是又苦又涩,却是故意舔舔嘴,意犹未尽地道:“这是什么药?怎么这么好吃?待会儿让颦儿再开几济来,清凉又暖胃,甘甜又爽口,真真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,喝了之后,舒服不止一点点。”

鬼智环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,道:“那拿我尝尝。”

沈傲又将药送到鬼智环的嘴边,鬼智环轻轻抿一口,立即皱眉,佯作嗔怒地看了沈傲一眼,沈傲心虚,立即道:“不如这样,我喝一口,你也喝一口,咱们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”

鬼智环犹豫了一下,道:“我又不是小孩儿,还是我自己喝吧。”

伺候着鬼智环将药喝尽了,也不知这药是不是有令人昏睡的作用,鬼智环已是昏昏欲睡,沈傲将她放平,撤下了高枕,又给她掖好了被子,端详着熟睡的美人儿一眼,心中不禁有着几分歉疚,他搬了个小几子来,将炭盆移近,就坐在炭盆边上,一边烤火,一边倚着塌沿。

温暖如春的帐篷终于勾起了沈傲的睡意,长途的颠簸再加上短促的交战追击,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,沈傲的眼皮子有点儿打架了,他只好挺直身体,闭着眼睛,喃喃数道:“这都是幻觉,都是幻觉,我不睡,不想睡,就是不睡,你咬我……”

反反复复念叨了几句,睡意反而更深了,便立即站起来,监视了鬼智环的伤口,确认没有渗血之后,便负着手在这帐中来回踱步,心里感到可惜地想:早知如此,就应该让小舅子带一两本书来看,时下不是最新出了七女传和留香记吗?可惜,可惜

沈傲摇了摇头,胡思乱想了一阵,眼皮子仍然在打架,心里发了狠心,便干脆走到帐外去,吹着冷风,整个人总算又精神了起来,不过这大漠的夜里天气冷冽的很,一会儿工夫,他的手脚已感觉到冰冷了,执拗地站了一会,又进去监视鬼智环的伤口,再出来吹风。

也不知进出了几次,只知道这长夜漫漫难熬得很,在这夜色之下,孤独地站着,觉得自己有点二。突然,身后传出一个声音:“站在外头做什么?护理营人手本来就少,你若是病了,还要抽出人来照顾你。”

沈傲很是惊喜地回头道:“颦儿,你终于来了,我想得你好苦啊”

这句话实在是发自沈傲的内心,绝不是作伪,站在外头吹风这种很二的行为,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,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,真是再好不过。

不过这番话却是闹出了一点误会,沈傲这般直白,让颦儿猝不及防,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二人在雪夜中四目相对了一会儿,颦儿突然泪眼朦胧,道:“你真是坏透了。”

这一夜,沈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的,只知道当时不停地说话,越说越困,整个人就趴了下去,等他醒来时,发现自己居然也躺在榻上,左边是鬼智环,右边是颦儿,颦儿很彪悍,半个身子几乎趴在自己的胸膛上,沈傲一时目瞪口呆,努力回忆了一下,心想,大爷的清白算不算是糟蹋了?

他这样一想,便忍不住傻笑,糟蹋了就糟蹋了吧,反正也不是第一次,习惯了就好。

颦儿张眸的时候,也是有些惊讶,随即红着眼道:“我看你睡了,就把你搬到榻上去。”

“嗯……”沈傲表示理解。

颦儿继续解释道:“可是你睡了总不老实,总是往鬼智将军那边靠,差点要搂住她的伤口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沈傲深有同感。

颦儿雾水蒙蒙的眼眸眨了眨,继续道:“然后……我就压住你的胳膊,不让你弄到鬼智将军的伤口,再然后我就睡了。”

沈傲吁了一口气,很是遗憾地道:“原来我的清白还在。”

听了沈傲的话,颦儿忍不住给了沈傲一个粉拳,道:“可是我的清白早被你糟蹋了,你赔”

“陪就陪,我糟蹋你一次,索性我让你糟蹋十次也无所谓。”沈傲是出了名的厚脸皮,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姿态。

颦儿咬牙切齿,眼中杀机腾腾。

沈傲差点忘了,颦儿是会武功的,秀才遇上兵啊,连忙笑道:“和你说笑的。”立即板起脸来,又道:“我会负责的好不好。”
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颦儿破涕为笑,轻轻摸了摸沈傲被自己粉拳击打的身体部位,道:“还疼不疼?会不会有瘀伤,不如给你敷些药吧。”

沈傲摇头,道:“药就不必吃了,你锤了我的胸,我的老师陈济先生曾经说过,吃哪儿补哪儿,不如给我喂些奶滋补一下吧。”

这句玩笑实在有些过了,颦儿的眼睛几乎可以杀人,恨恨地握紧粉拳道:“真是误人子弟,不要让我遇见那个姓陈的,姑奶奶一定要替天行道。”

沈傲自觉失言,也立即义愤填膺地道:“这倒是没有错,我这老师什么都好,就是人品太坏了,我一身的坏毛病都是向他学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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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送到。

第八百三十二章:太后也疯狂

到了清早的时候,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,临璜府里那巍峨宫室的屋脊上,琉璃瓦被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,昨夜整个宫里都没有人入睡,到了清早,就有不少女真的贵族入宫,这些勋贵都是面如死灰,穿着各种皮裘,带着插着锦鸡羽的瓜皮帽子,先是在泰安殿候了一会儿。

泰安殿里的气氛很紧张,几乎每个人都是绷紧着脸,十万宋夏联军兵临城下,而临璜府的金军已经全军覆没,整个临璜府几乎不设防了。宋夏联军虽然没有攻城,可是谁都知道,破城只是迟早的事。

城中倒是有两万余配军,都是些收编来的汉人、契丹人组成,这些人当然不可信任,难道靠他们去守城?至于禁卫,也不过是五千人而已,宋夏联军能击溃六万女真铁骑,区区五千禁军,如何是他们的对手?

更致命的是,女真人善攻不善守,而宋人、夏人却有丰富的攻城经验。一旦破城,对十几万城中的女真亲眷来说,不啻是最沉重的打击。

完颜宗峻没有活着回来,据说兀术也被宋人斩了脑袋,这两个皇子的头颅被悬挂在宋军的辕门,宋军骑兵挑着他们的头盔在城下放马驰骋,大声欢呼,摆明着是耀武扬威。

事情到了这个份上,临璜府是肯定保不住了,可是要逃也逃不出去,突围更是天方夜谭,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。好不容易起兵,一路凯歌势如破竹,原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,可以高枕无忧,再之后,就是彻底吞灭契丹,继续向大宋那花花世界挺进,富贵已经触手可及,战利品也足以令他们骄奢下去,可是偏偏出了岔子。其实也不止是岔子这么简单,说是捅了马蜂窝更合适。

昨天夜里,太后倒是召见了几个王爷,不过这几个王爷多是些族中的糊涂虫,否则阿骨打也不会留他们在临璜府,最后的结果是大家呆呆地坐着,一句话都没有放出来。太后无奈,只好让他们出宫。

到了清早的时候,懿旨又出来,又是令大臣、贵族们进宫,现在嫡长子都没了,临璜府无主,也只有太后出面才能镇得住场面。可是偏偏等了这么久,也不见太后出来,大家既是焦躁,又是一头雾水,议论纷纷。

“听说额图部也被这些强盗劫掠了,全族一千九百多口全部杀了个干净,连半大的孩子都没有放过,这群该死的马贼,汉狗”

说出这句话的人,似乎早已忘了女真人动辄屠城的事,仿佛只有他们的双手染血才是天公地道,现在别人拿起刀架在他们的脖子就成了十恶不赦。

“看他们的样子,他们若是攻进了城来,只怕要大开杀戒了,咱们十几万族人,谁都不能保全。眼下大王又领军在外,要救也已经迟了。”

正在这时候,终于有个内侍站出来,道:“太后来了。”

众人轰然单膝跪下,打了个千,一齐道:“恭迎太后圣驾。”

女真太后被人称作婓满氏,此时的她盛装出来,头上戴着艳红暖帽,帽上镶嵌着东珠,穿着一件合体的暖裙,裙上分别镶嵌金银饰物,每走一步,金银碰撞便发出微微的叮叮声。其实婓满氏倒不是故意来得迟,实在是彻夜翻来覆去睡不着,到了拂晓的时候实在吃不消了,便小阖了一会儿,忧心忡忡地起来,见自己双目红肿,眼袋漆黑,更添了不知多少白发,便叫人为她梳头,又擦了香粉遮掩,才肯出来示人。

这虽是表面的功夫,婓满氏却不敢怠慢,须知现在已是人心惶惶,自己虽是个女人,却已是整个临璜府的主宰,若是让人见到自己落魄的样子,难免会更加六神无主,自己这太后让人觉得踏实,才能稳住人心,所以这表面功夫非但要做,还要做好。

所以太后从容进殿的时候,双目顾盼,显得不疾不徐,遇到几个熟识的贵族,都是含笑着颌首问候。走了几步便问:“仆散家的现在还好吗?许多日子没见她进宫来问安,倒是怪想着她的。”

“回太后,她这几日学着人看佛经,过几日保准进来问安的。”

“这便好。”婓满氏满意地笑了,又走了两步,朝一个贵族问:“听说你家的小儿子也随太子出征了,至今还没回来,你也不必忧心,咱们女真的汉子总有萨满保佑的。昨夜哀家叫了萨满进来占卜,那卜卦倒是吉祥得很哩,吉人自有天相。”

“太后说的是。”

婓满氏这般从容不迫,倒是给每个人吃了定心丸,总算将心中的焦躁不安暂时压了下去。

婓满氏移步到了金椅上,这本是完颜阿骨打坐的椅子,上面雕刻着海东青和猛虎,不过女真人刚刚开化,没有这么多规矩,再者女人在部族的地位颇高,倒也不必忌讳什么。婓满氏吸了口气,她心中虽是翻江倒海,虽然也是害怕得紧,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,自己这太后已经被宋人俘虏了一次,她不愿意再有第二次,第一次有人将她赎回;可是第二次,完颜阿骨打就再也不可能救她了。

现在这个局面,婓满氏心里清楚,宋夏联军是绝不会心软的,双方的积怨已经太深,就算是求饶,也不可能让对方网开一面。

既然如此,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坚持下去,坚持到自己那英雄般的儿子带着族中的勇士们回来,只有这样,金国才还有希望。

她的眸子有点儿浑浊,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,还是忧心所致,这双眼睛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,终于开口道:“今日哀家坐在这里,就是要告诉你们,宋夏联军所过之处,四处杀戮我们的族人,他们的手上,早已浸染了我们的鲜血,现在,他们又陈兵在临璜府外头,他们要做什么?哀家不说,想必你们也清楚。”婓满氏口里虽说不说,可是还是忍不住森然道:“他们破了城,就会像对付城外的部族一样,让我们的人头全部落地,覆灭我们的宗社,劫掠我们的财富,你们甘心吗?”

婓满氏的口气虽然平淡,可是每一个字都像狠狠地在这些贵族身上扎了一针一样,杀戮、覆灭、劫掠,这些本是女真人做的事,可是现在,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,他们才感觉到了害怕,他们才发现,原来自己竟也如此软弱,也会怕死,也会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。

众人轰然道:“不甘心。”

这是他们的真心话,绝无虚假,他们想活,想继续奴役别人,想安享富贵。

婓满氏冷冷一笑,随即道:“可是,你们不甘心也不成,城外的宋夏联军有十几万之多,遮云蔽日,他们的军营连绵了十几里,这些冲入草原的饿狼,是绝不可能放弃临璜府,绝不可能轻饶我们。更何况,还有一个沈傲,这个人,哀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。”婓满氏坦然地说出来,并不觉得羞耻,她冷冷道:“此人狼子野心,与我女真有不共戴天之仇,当年阿骨打要联宋之时,就是他居中破坏,阿骨打要与西夏联姻,也是他斩杀我们王族的子弟,强娶西夏公主,此后监国西夏,覆灭我大金三万铁骑,阿骨打攻契丹,是他带兵取大定府,杀我五万勇士,现在,他带兵出关,四处烧杀劫掠,手里浸染了我们族人的鲜血。这个魔鬼,只要他在一天,大金国就永远不会安宁”

婓满氏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一个意思,谁都不要心存幻想,不要以为放弃抵抗就能得到怜悯,金国与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,除了负隅顽抗,其余的办法都是死路一条。

殿中的贵族们听得汗毛竖起,唯唯诺诺。

婓满氏又是冷冷一笑,继续道:“既然那魔鬼一定要我们死,那么我们就好端端地活给他看,他要灭我们的女真,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,现在他就陈兵在临璜府城下,我女真人岂可示弱?若不坚决抵御,这满城的族人都要死”

“抵御到底,只要咱们女真人还有一口气,就决不让他们入城。”有人终于恢复了勇气,太后已经将事情分析了出来,既然降是死,那索性就玉石俱焚。

殿中立即鼓噪起来,这些人毕竟都还有几分血性,在压抑住恐惧之后,纷纷喊杀起来。

婓满氏肃容道:“好,好得很,可是要抵御,也要立下规矩,单凭禁卫不成,凭那些配军也不成,要守住临璜府,就要搭上我们满族的力量,诸位府上都有家奴,从现在起,各府设一名百夫长,由家主担任百夫长之职,其余的家奴全部编入军伍,分发武器,男人要厮杀,女人也不能闲着,能拿得动刀剑的也都上城墙去。”婓满氏顿了顿,继续道:“哀家便做一回万夫长,亲自登城与大家一起守城。”

婓满氏的举动,让所有人大受鼓舞,连太后都不怕,他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?一时之间都鼓噪起来:“死守临璜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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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三十三章: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

女真太后婓满氏的懿旨已经颁发下去,整个临璜霎时热闹起来,各府的主子们都套了铠甲,各家的奴才也都分发了武器。

所谓奴才,却也不能轻看,在女真部族里,奴才可是一个金贵的词儿,奴才二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起,这得是各族的贵族最心腹的家人才能有这称谓,至于那些契丹人、汉人,便是想做这奴才也不可得,一般都称作契丹儿或是汉儿,做的差事比奴才更要低好几个档次。

所以这些奴才,反而是最忠心,也是最护主的,主人一声令下,一个个嗷嗷叫着要为主人家效死,他们本就是女真人,也有几分力气,骑射都过得去,拿了武器,编练到军中去,立即就成了战士。

这样的奴才足足有万人之多,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力量。

除此之外,女真族人各家也都分发了武器,甚至编练了女营,两万多所谓的女真护城军,总算是置办下来。

不过这些人看上去似乎也颇为得力,惹出来的麻烦却也不小,毕竟大家凑在一起,各有其主,在奴才们眼里,主子就是他们的天,将军的命令可以不听,可是主子的话却不能不躬身听着。这些主子们转眼成了百户、千户,却都是蛮横不讲理惯了的,平时走在街上都要横着,到了新营也都是只肯欺人而绝不肯忍气吞声的人物,所以主子们的纠纷多得很,今日是这家主子与那家主子闹掰了,晌午就是这家主子冲撞到了那家主子,还有忍受不了约束的,主子们一起哄,奴才们争先恐后地鞍前马后,所以这打架殴斗的事件可谓层出不穷,便是一不小心哪家的奴才被打死了也是常有的事。

架子是打起来了,可是兵却练不下去,大家都是各为其主,谈不上什么纪律,明明约定好的操练,做主子的就敢撇嘴不屑,直接带着自家的奴才上街去游荡,其他的主子看了,也不示弱,他不操练凭什么让我们操练,当爷好欺负吗?

那负责编练新军的禁卫军万夫长心里叫苦,可是下头这些千夫长、百夫长哪家都不好得罪,别看人家官职小,可是谁家没一点背景?又谁家没几个了不起的亲戚?你若是敢来硬的,便是捅了马蜂窝,到时候群起攻之,谁吃得消?

到了这个地步,也就不报太多的期望了,反正只是守城,不守规矩也就罢了,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。

女真人一开始以为宋军很快就会攻城,可是他们却是想错了,城外的宋军只顾着扎营歇息,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,连续歇了两日,也没有看到要攻城的动静。不过例行的操练却从来没有疏懒过,晨号仍是卯时三刻吹起,接着就是人吼马嘶,一浪高一浪的号令声传入城中,令金军们很不安生。

宋夏联军的表现,让婓满氏也不禁狐疑起来。按理说,宋人最喜欢挂在口边的就是夜长梦多这四个字,现在这临璜府守备的力量并不强,可以说是处处漏洞也不为过,而且完颜阿骨打虽然在外,可是迟早一日会回师,沈傲这般不疾不徐,难道就真不怕夜长梦多?还是他在等什么?

其实不止是女真人狐疑,就是宋夏联军这边,请战的声音也是接连不断,沈傲也都不理会,鬼智环的伤已经好了一些,能下榻活动,倒是与那护理营的颦儿熟络起来,这两个女人都是武人,总有共通之处,也不是说鬼智环与淼儿这样的公主会有生疏,只是地位上总有些悬殊,二人之间总有些隔膜。可是颦儿就不同了,看了鬼智环的伤,便能掰着指头说真是太凶险了,这创伤定是有人用长矛从侧角扎来的,当时鬼智将军肯定有回避,终究还是慢了一分,结果这矛尖扎过来,恰好是斜入锁骨云云。

鬼智环听了,回忆一番也有了印象,便会说当时本想拧身躲避,可惜还是慢了。颦儿起了头便滔滔不绝起来,便做起示范,拔出腰间的儒剑出来比划几下:“往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想着躲避,女真人的长矛杆子多是木制,直接用刀横斩过去即是。他前刺时全身的力道都贯在手上,你横斩过去,他的力道就松了,虽然未必能斩断他的矛杆,却能让他不自觉的收力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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