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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狗狗,爬起来,爬过来。”

“哈哈,这太他妈也带劲了。”

秋夜里,a栋男寝室顶楼上,十几个男生将趴在地上的人团团围住,有的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照明,有的拍照,有的嬉笑着摆弄地上的人。

甚至有人在他的剧烈挣扎下又给了他几拳,把他打得意识不清,然后往他脖子上套绳。

高瞻晃了晃脑袋,试图让自己清醒,身体没有哪一处不痛的,尤其是膝盖,旧伤未好又添新伤。

他们想让他支起四肢,别死气沉沉趴着,为此去踢他的脚后窝与手肘,却反而让他更无力。

高瞻嘴角流血,下颌青肿,颧骨有被在地上摩擦出来的道道伤痕,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披散着,脖子被套上了绳子,勒得他脸红筋涨,几度要窒息。

他看起来屈辱得确实像一条狗。

高瞻出现了短暂耳鸣情况,仅看着他们不断开口咧嘴笑,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,严旬安那晚的话不停在他脑子里回放,回放……

时隔三天,此时天上的月亮比那一晚的更圆更亮,将他此时的狼狈、难堪与耻辱照得清清楚楚。

高瞻依旧挣扎着不肯面对镜头,头低得死死的,就此背过气去了。

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——

高瞻被催促着从浴室出来,带了一身水汽,头发还是湿着的。

催他出来的人是室友周世。周世这个学期又跟他同寝室,深感晦气极了,明里暗里跟其他室友说他高一时的“光辉事迹”,三人又一同排挤他。由此,高瞻也甚少在寝室,能出去则出去。

“总是怎么慢,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。”

周世骂骂咧咧拿着换洗衣物,撞开高瞻进了浴室。

一般周五其他室友都会回家,高瞻这才痛快的梳洗了一次。

这周周世竟没有回去。

高瞻沉默着将头发擦干了再去洗衣服,刚坐下来歇息,就听到门被敲响。

门口堵了十几个人,有些还颇为眼熟。

“还记得我吗?”

为首男生顶着一头扎眼黄发。

不等高瞻回答,黄头发径直揪住他衣服领子往外拖。

“你们要干嘛?”

余景阳方才就在一直对面寝室张望了。

黄头发一脸凶神恶煞,“少他妈多管闲事。”

“这他妈可不是闲事。”

“把手从我哥们身上拿开。”

“这得看你小子有什么能耐了。”

黄头发示意按住高瞻的几个小弟把他脑袋往墙上抡。

“我□□妈。”

余景阳怒不可遏冲上去,但到底一拳难敌众手又毫无援助,他只能像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,只能眼睁睁看着高瞻被拖走。

余景阳趴在地上,狠狠啐了口血水,瞪着周围始终冷眼旁观的同班同学以及缩着室内探头探脑的周世,骂道:“看你妈,孬种!”

很快他扶着墙爬起来,一瘸一拐回寝室拿手机拨电话,往b栋男生寝室楼去。

“呕——”

高瞻被疼痛催醒,肚子结结实实挨了一拳,他不由弯腰捂着腹部吐出胃酸水。

“他妈的,让你摆个动作这么难,不知道配合配合?”

黄头发厚实的巴掌往他脸上抡,脸颊红肿得血丝几乎要破开皮肤流溢出水。

“叫几声都好啊,不然我们怎么交差。”一旁有人说。

高瞻咬紧腮帮。

任由别人按着掰他的下颌也绝不开口。

“唔……”

高瞻疼得闷哼。

裤子磨出洞,膝盖擦过粗糙的水泥地板,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血肉模糊,他本能去躲,但小腿在踩实根本无法移动,只能生生承受着剥皮绽肉的刺骨痛楚。

“十根手指一根根掰断,我就不信这小子真有这么硬气。”

有人蹲了下来,扯起高瞻的手。

“住手!”

方鹿松终于赶到。

他站在楼道门前气喘吁吁,白衬衣迎风簌簌,明显是赶着跑过来的,身后还跟着余景阳,他说:“放开阿瞻学长。”

黄头发自然知道方鹿松,只是整治高瞻是严旬安的意思,他一时拿不准主意,提醒道:“方小少爷,这是严小姐的事……”

“我知道,我会跟严小姐说。”

方鹿松性子温润爽朗,平时总是端着和煦的微,十分平易近人,这会见高瞻浑身是血的模样,也不由冷下脸来。

“行。”黄头发也干脆,将高瞻放下,带众人要离开。

“等一下。”方鹿松眼尖,注意到他们的手机,“把照片删了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我会跟严小姐亲自解释。”

方鹿松不容置喙的注视着他们。

众人得了黄头发的示意,低头删照片,余景阳这时都顾不上去扶高瞻,挨个上前去检查他们手机。

余景阳粗中有细,高瞻高一剥了衣服拍照并发到校园网站上那件事,他能从旁人嘴里得知一二,先前在校运会上也看得出高瞻对此有阴影:面对镜头,他神情很不自然。

检查完手机,余景阳返身回去,方鹿松已经将高瞻扶起来了,“阿瞻学长,你还好吧?”

“还,还好。”高瞻回答,嘴角流出血。

“好个屁。”

余景阳总算知道,往日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了。

见高瞻根本无力行走,余景阳一把将他背起来,下楼梯时嘴里骂骂咧咧,“一群疯狗,主人指着谁就咬谁,真他妈是畜牲。”

“一个个见钱眼开的狗东西,仗着有几个小钱,”余景阳顿了顿,瞟了眼方鹿松,“不是说你,方小少爷。”

方鹿松摇摇头。

打车到最近的医院。

这才看清高瞻伤得有多严重,剥开衣服,没有哪处不青肿。

万幸的是,情况没有严重到进手术室。

外伤内伤,缴费拍片敷药,方鹿松与余景阳忙得不可开交。

消毒水浇灌在高瞻磨秃噜皮的十指上,疼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得像张纸,低低叫出声来。

“啊!”

余景阳大叫,胖胖的护士阿姨正在给他手臂擦伤包扎,“喊什么喊,你朋友都没你叫得这么大声。”

那能一样吗?

高瞻是没力气叫了。

余景阳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高瞻,心沉了下来。

过了一会,方鹿松缴费拿药回来了,后头还跟着神色匆匆的朱肖喜。

“瞻哥!”

朱肖喜叫得跟鬼嚎似的,所幸现在时候尚早,其他病人还没入睡,否则要被他惊醒。

高瞻却没有醒,眉头皱得更深。

“怎、怎么回事?”

“高瞻打了麻醉药睡了,你可别他妈再嚷嚷了,哭丧呢。”

余景阳没好气道,他对朱肖喜确实好脸色看了。

主要是迁怒:朱云贞与严旬安关系匪浅。

朱肖喜感受到了他的敌意,抿紧嘴。

方鹿松给他们各自递了杯水,缓和一下气氛,转移话题问:“严小姐为什么会……?”

“高瞻怎么惹到她了。”余景阳也问。

朱肖喜摇了摇头,“我不知道,他不肯说。之前他也总是口头上没事、无碍、不用担心。”

朱肖喜说起一年前参加严旬安派对的事,事无巨细,一直到前段时间高瞻膝盖受伤以及多了张银行卡。

三人沉默了会。

“严旬安这个人性格阴晴不定又睚眦必报……前几天佣人偷摘了她一枝花,被她剁了一只手。”

朱肖喜喃喃道。

总不会,瞻哥真偷了她什么东西吧?

方鹿松出声,“明天我会去跟严小姐谈一下的。”

……

半夜里,高瞻是疼醒的。

病房里的灯有些昏暗,隔壁床躺着守夜的朱肖喜,正摆了个大字睡得很沉,时不时砸吧了下嘴,似乎睡梦里在吃东西。

高瞻甚至眼珠子转动都牵扯到痛觉神经,不由头昏目眩,他歇了许久,自虐似的又去看朱肖喜,去看头顶上的灯,窗口外头摇曳交错的树枝。

十指包得严严实实,膝盖又火辣辣的,腹部还有记忆性的复习着当时内脏受到攻击的那一瞬间的痛楚。

这一次,要养伤养多久?

妈妈今年40岁生日在元旦节后一天,到时又要怎么掩盖?

高瞻想着。

新的一轮疼痛更加猛烈袭来。

仿佛应和他的痛吟,外头的风更大了。

夜色渗进来,一如那晚的月色,澄净如水,当时他望月许久,也思量了许久,最终迈开了脚步,越走越快,越走越急。

他内心充满不安,仿佛在走廊尽头,严旬安会再次在极怒之下,失控做出伤害自己的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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