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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高瞻的家远在z市,再加上严旬安想要婚事进一步“推而广之”,接亲迎亲、办婚宴的场所都定在严家,对应着良辰吉时,来回的接亲队伍都在严家外围绕上半圈,分别凑够四十分钟即可。

等过几日回到z市再办婚宴,在高瞻家中,流程亦是如此。

郑昭,余景阳等人已经过来了。

晁欣夫妇与林黛也齐集。

朱云贞居然在短时间内又恢复了原来娇俏甜美的模样——分明是近三十岁的人了,圆脸杏眼,加上保养得好,分外显年轻,若穿上高中校服怕是看不出与寻常学生的区别,而那日她的魂不守舍仿佛只是个错觉。

按照老规矩,结婚前三天,新郎新娘应该避免见面,否则会被视为不吉祥。

严旬安不在乎这些。

她对老旧规矩的态度取决于她自身的需要,如同有着象征生子的吃半生汤圆,喻意多子多孙的铺花生桂圆床之类,能添喜头又无关紧要的,她乐意采纳,但阻止她跟高瞻见面的“陋习”,她则会坚决摒弃。

越临近婚期,严旬安盯高瞻盯得越紧。

她又回到了登记结婚前夕的状态,极其焦虑,仿佛下一秒高瞻就化成鸟振翅高飞,在苍穹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这份惶惶不安传递给了高瞻,出于不愿在这节骨眼上生事端的考虑,他的容忍度偏高,大多数时候都会顺从严旬安。

譬如今日早上五点。

高瞻几乎是伺候完她洗漱,在那双充满恳求的目光中,犹豫片刻,最后留下来陪着她梳头。

族里的长辈拿着一把桃木木梳子给她梳头,梳子如鱼得水的在乌润的长发中穿行,长辈的祝福与期盼紧跟其后。

苍老的声音念道:“……三梳儿孙满堂。”

高瞻心中突生莫名的触动。

心有灵犀一般,严旬安抬头看了过来。

两两相望,沉默无言。

高瞻先移开眼。

后来,开始敲锣打鼓了,鞭炮声不断。

高瞻本应该在准备“来接亲”,可严旬安又以要让他第一个看自己新娘妆容的理由将他留下——除化妆师。

房中的白色帷幔被更换成了喜庆的正红的。

高瞻静候在旁,透过轻薄的帷幔,隐约能瞧见坐于铜镜前的严旬安。

她身着改良得更为符合现代审美、便利的喜服,肩胛秀美,柳腰曼妙,她的姿态清雅,一头束成矮髻,顶上工艺繁复含镶嵌、錾雕与点翠等缀饰珍珠宝石的风冠,似将那节白皙后颈压得愈发纤细羸弱。

美得有一种不真实感。

“高瞻。”

高瞻应声走入。

飘渺于云端的仙子就这么落了尘。

绣有喜鹊花卉的团扇半遮面,严旬安狭长眉眼弯弯,蕴着无限柔软春水,像是要将高瞻勾入水中才肯作罢。

严旬安缓缓移开扇子,这段时间来的惆怅忧虑悉数从她眉眼间消散,红润的双唇漾着通透的欢喜。

严旬安一错不错凝视着高瞻,他穿着与她对应的简约中式婚服——她可舍不得让他在这炎炎夏日中冒一头热汗,衣服材质都是清凉透气的,剪裁得体大方,衬得他风度翩然。

即便方才已经见过高瞻这更为清雅俊逸的模样,严旬安依然欢喜得咕噜噜冒泡。

“真好看。”严旬安朱唇轻启。

高瞻以为她是在赞美她自己。

仅仅是好看,似乎过于狭隘了。

高瞻喉结微微滚动,心里默道:当世无双。

念头一冒头,高瞻就反应过来了,不自在的偏头,似要躲避这不期然且不适当的悸动。

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偏头动作,却熟悉得令严旬安睫森颤了颤,一股劈头盖脑的酸涩陡然劈入她的心口:初相识时,高瞻便是这般青涩,他初识情爱,表面看似镇定沉稳,暗地里常常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,其实昭然若揭的情愫而局促不安。

“高瞻。”严旬安唤道。

高瞻转头,当年那个因她心动的纯挚少年仿佛也一并回来了。

严旬安怔怔的看着,眉头微锁。

高瞻不明所以然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她好像要哭了。

严旬安轻声喟叹道:“我们结婚了,高瞻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高瞻见她眼角快速的红了起来,终于忍不住劝道:“你别哭。”

严旬安闭眼,“我没哭。”

大喜的日子,她才不会煞风景的哭得泪汪汪。

高瞻对此不置一词,只是将手帕放进她手里,说:“我要走了。”

手被握紧。

高瞻抽不出手,又道:“我会回来的。”

手被松开了,掌心还遗留着些许黏糊香软的触感,有点难受。

高瞻走到外间,擦了擦手才开门。

在外等候多时的余景阳他们一把抓过高瞻,半抬半拖的将他往外搬,焦急道:“快点,快点,都过了十分钟了。”

“大不了路上开快点,或者绕一半就掉头。”

郑昭给出了第二方案,心里暗骂严旬安是个麻烦精,但骂了一句就歇了:今天她是新娘,她最大。

郑阳立马拆台,“不能走回头路,不吉利!”

“是接了新娘子才不能走回头,你哥我比你懂得多了。”

郑阳嗤了一声,“你结婚那天还走错路了呢。”

高瞻被一群人扛着风风火火离开,郑阳像是他本人结婚一样,紧张得不行,走到半路又问他哥是不是落了银币——接亲路上遇到桥头分岔路口要撒硬币,严家阔气,直接撒银币,郑昭早交代人带上银币袋子了,被问了好几次不耐烦的踹了郑阳一脚,惹得郑昭的妻子捂嘴偷笑。

除了郑昭等人与大学一些要好的同学如书画社的社长等,队伍中还有严旬安安排的保镖,他们似乎不单单是为了保障高瞻的人身安全,还提防着他随时跑路。

嘈杂的人群从桥上鱼贯而出,沿途注入了喧哗的生机。

高瞻远远看见一双鸳鸯原是栖睡在残荷叶中,被众人惊扰了,好奇的探头观看。

与严旬安的不安不一样,高瞻对两人的婚姻更多的是迷茫,忐忑,甚至偶尔还会感到恐惧,但此时经众人的欢快感染,负面的情绪被暂时抛却在脑后,他只觉得舒爽快意。

高瞻终于笑了出来,意气风发。

今天可是他结婚的日子。

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之一。

出去快马加鞭绕了半圈,踩着时辰来接亲,严家的一些支系小辈,多数是十五岁打下的早已群蚁排衙候着,见了接亲队伍立即簇拥上来讨喜钱,吉利话冒个不停。

别说,严家教育方面是顶好的,吉利话竟没几个重复。

一个穿着中山装约莫两岁的小男孩,被妈妈抱在怀里,肥嘟嘟的小手抱拳,细细的眉毛颇是严肃的皱起,用着稚嫩的声音磕磕绊绊的给高瞻送来祝福:‘百年好合’,口水却淌了半块围嘴巾,引得众人哄笑。

“谢谢你。”

高瞻笑着给红包,又摸了摸小男孩光溜溜的脑袋,就被严斯竹拉走了。

去接新娘子前,高瞻要先认一认严家一众远房或近房的年岁较大的亲戚长辈,然后给严从南奉茶,一方致意,一方嘱咐,谈话片时。

高瞻离开东院前,不经意间瞥到落在人群中却不甚与人亲近的严望轩,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,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。

严望轩似乎察觉到了高瞻的视线,目光转动,对他微微一笑,眼中蕴着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
高瞻只粗略分辨出其中的怅然若失与似有若无的凄然。

最后一眼,是严望轩的儿子神情焦急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严望轩眉头一皱,跟着儿子一块离场了。

在西院照例遇上了堵门。

严旬安早就交代过不准为难高瞻,然而这个环节总要闹闹才好。晁欣一点都不怵严旬安,但好歹她前段时间结婚,高瞻帮着自家的宝贝儿躲过了不少的刁难,因此也不耍什么花样,玩几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如飞花令等,再提提问题,如严旬安的生日、身高体重、鞋子尺码。

这些高瞻都知悉,前两天他还亲眼目睹严旬安上秤看到显示屏上比原先多出的两斤后,霎时变脸了的场景,孩子在生长,她却瘦了。

还是胖点好看。

高瞻开了小差,又忙拉回思绪,一一给出了正确的答案。

郑阳临阵倒戈,扒拉着门小声透气,要里面的姐姐们再问一些刺激的——他想知道些劲爆的。

郑昭给他屁股踹上一脚。

人滚开了。

这一脚挨得不冤。

晁欣如他的愿问话:“你跟严旬安第一次亲吻是什么时候,什么地点,谁先亲的谁?”

高瞻默默翻找着分明一清二楚的不美好的回忆,说:“公元2014年八月二十号,在z市旬安的西山别墅中。”

顿了顿,高瞻接着说:“我先。”

但其实不是的。

两人的交往顺序错乱颠倒,不知抵死缠绵过多少次——说抵死缠绵真不夸张,以前有时严旬安拉扯高瞻上了床,暴虐欲骤生,她心里痒痒,手也痒痒,总想揪住什么东西,最好是脖子,狠狠掐断,所以高瞻多次负伤。水乳交融不知过了多久,有次严旬安失意,突然要尝一尝那仿佛在讥笑她的双唇,却不意他躲开了,愤怒中夹杂着道不明的失落让她按住他用力撕咬。

所以,两人的初吻是充满着搏斗的力量,是血淋淋的。

并不美好。

高瞻没说,其他人自然不知晓,只道高瞻竟记得这么清楚,都挂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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